两千年的误读:我们追捧的“企业家”,究竟是谁?


为什么社会一边追捧企业家,一边又对他们带来的颠覆感到不安?这个问题,从古到今,无数聪明的大脑都在琢磨。说白了,我们到底在为什么样的人喝彩?

这事儿得从两千多年前的一位史官说起。他叫司马迁。

司马迁的人生是一场为真理和承诺付出的惨烈长跑。作为汉代宫廷史官的儿子,他骨子里是儒家信徒,更是个大孝子。为了完成父亲修一部信史的遗愿,他赌上了一切,甚至不惜忍受宫刑的奇耻大辱。

他写下的史记不只是一本帝王将相的流水账。司马迁用自己的脚步丈量了整个国家,翻遍了故纸堆,得出了一个在当时堪称惊世骇俗的结论:驱动帝国财富增长的,正是那些追逐利润的企业家。

他在货殖列传里直白地写下:“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;天下攘攘,皆为利往。”这句流传千古的话,点破了商业的本质。

司马迁饶有兴致地记录了那些富可敌国的“商贾”。比如,赵国灭亡后被强制迁徙的蜀卓氏,靠着当时的高科技——炼铁术,在偏远之地东山再起,富到“僮千人”。还有另外几位炼铁工匠,也凭着这门手艺,成了堪比王侯的巨富。

他笔下的企业家曹邴氏,影响力大到能让整个邹、鲁地区的人们“多去文学而趋利者”,意思是读书人都扔下书本去经商了。司马迁的记录毫不避讳,里面有白手起家的养殖户,有备受争议的奴隶贩子,也有囤积土地和牲畜的大商人。

在司马迁看来这些追求利润、创造财富的人,值得被历史铭记。他们的故事,和今天我们津津乐道的创业神话,何其相似。

穿越时空把目光投向古希腊,另一位圣贤苏格拉底,其实也没我们想的那么不食人间烟火。

我们印象里的苏格拉底,是柏拉图笔下那个鄙视名利的老头。但这只是故事的一半。在他的另一位弟子,能征善战的色诺芬笔下,苏格拉底对“搞钱”这事儿相当尊重,前提是利润最终要服务于城邦和同胞。

色诺芬的经济论记录了一场苏格拉底与雅典庄园主的对话,那简直就是一份古代版的商业管理指南。苏格拉底认为,每个人都该是自己资产的“CEO”,要懂得管理土地、财物和社会关系,让它们持续增值。他还兴致勃勃地讨论如何激励奴隶(换成今天的“员工”毫无违和感)高效工作,创造更多利润。

这位苏格拉底充满了实用主义的智慧,与柏拉图的理想主义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
从苏格拉底的时代开始,人们理解“逐利者”的努力就没停过。直到1730年,理查德·坎蒂隆才第一次给他们贴上了一个正式的标签——“企业家”(Entrepreneur)。

可有了名字麻烦反而更大了。

如今企业家这个词已经被用滥了。几乎随便两个人聊起它,脑子里的定义都不一样。学术界更是吵翻了天,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创业课程兴起时,发表了数百篇文章试图定义它,最后干脆放弃了。大家各说各话,默认别人都懂,结果就是一团乱麻。

大致来说学术界有三派观点。一派认为企业家是“创始人”,即成功创办并经营公司的人;另一派关注“行为”,认为企业家是那种善于整合稀缺资源、寻找机会的“行动派”;还有一派最喜欢把企业家描绘成英雄,说他们是推动“创造性破坏”的超人。

问题就出在这尤其是“创造性破坏”这个词,几乎成了创业圈的口头禅,但它的身世却是一个巨大的讽刺。

人们普遍把这个词的功劳记在经济学家约瑟夫·熊彼特头上。但事实远非如此。

熊彼特确实在1911年就开创性地提出,企业家是经济创新的主体。然而,直到27年后,他才阐述了“创造性破坏”这个过程——即生产力低的企业被高的取代。更重要的是,当他后来明确使用这个词组时,是用来解释资本主义“产业突变”的本质,压根没提“企业家”。那时的熊彼特,已经把创新的动力从个人英雄转向了大型企业。

最讽刺的是创造性破坏”这个词根本不是熊彼特发明的。它最早出自德国社会学家维尔纳·桑巴特,而其思想内核,则源于马克思对资本主义根本缺陷的描述。一个最初用来批判资本主义的词,如今却被无数人拿来赞美创业英雄,这无疑是历史开的一个大玩笑。

上面这些五花八门的概念,没一个能帮我们从历史和考古记录里,准确地把那些真正的先行者找出来。

我们需要一个能跨越时空的定义。一个既能解释古代珠子制作者,又能涵盖现代商业巨头的行为准则。毕竟,是企业家创造了经济体系,而不是反过来。

基于历史的种种案例一个真正有效的定义,或许包含以下三个特征:

1 他们的行动源于自主意志;2. 他们的创新在当时的文化中被广泛认可;3. 他们能吸引他人为这种创新付出有价值的回报。

这三个特征像一把标尺,可以衡量从古至今所有真正的企业家。更重要的是,依据它,我们终于能在历史的尘埃中,辨认出那些改变世界的身影。

他们的存在意义非凡。

(参考信息来源:《企业家》中译出版社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