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9年夏威夷尴尬会面:杨虎城孙子登门,张学良仅说“你好你好”,背后分歧牵出49年血案


“你好你好。”

1999年6月6日,美国夏威夷,一个教堂门口。

百岁老人张学良坐在轮椅上,对眼前这个远道而来的中年人,只说了这四个字。

来的人叫杨瀚,杨虎城的亲孙子。

杨瀚是跨越重洋,费尽周折,来替父还愿的。但他万万没想到,这位和自己家族命运捆绑了一辈子的老人,对他爷爷的往事,一个字都不肯提。

01

杨瀚这趟美国之行,可不是一时兴起,那是背着两代人的念想。

他的父亲杨拯民,也就是杨虎城的长子,一辈子最大的愿望之一,就是能再见张学良一面。这事儿吧,杨拯民从大陆盼到台湾,又从台湾盼到张学良去了夏威夷。

到上世纪90年代,张学良终于算是彻底自由了,还托人邀请杨拯民去夏威夷见面。

杨拯民那个高兴啊,立马就向组织申请,签证都办得妥妥当当了,眼看就要成行。结果临出发前一体检,癌症。

这一下,就彻底耽搁了。直到1998年杨拯民去世,这个横跨了半个多世纪的会面,也没能实现。

杨瀚作为儿子,心里太清楚父亲最后的遗憾了。所以,这个接力棒就交到了他手上。

为了见这一面,杨瀚也是托了好多关系,费了老鼻子劲,才联系上张学良的侄女张闾蘅。

1999年6月6日这天,就在张闾蘅的引见下,杨瀚总算在夏威夷一个教堂门口,见到了那个只存在于传闻中的百岁老人。

杨瀚心里头肯定是五味杂陈,激动是不用说的。可张学良的反应,属实是给他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。

张闾蘅介绍说,这是杨虎城的后人。

轮椅上的张学良,听完明显怔了一下,就那么一下,很快就恢复了平静。他抬起手,非常客气地说了那句:“你好你好。”

然后呢?然后就没然后了。

杨瀚当时就愣那儿了,有点措手不及。他原本以为,两个家族的后人,隔了这么多年再见面,张学良怎么着也得拉着他聊聊过去,说说他爷爷杨虎城。

可张学良一个字都没提。那气氛,要多尴尬有多尴尬。杨瀚心里那个失落,就别提了。

02

杨瀚当时也给自己找补,是不是张学良年纪太大了,100岁的人了,反应慢了,或者是记不清事儿了?

这个念头,很快就被他自己给否了。

隔了一年,2000年,杨瀚又飞了一趟夏威夷。

这次是赶上张学良百岁寿诞,场面搞得很大,在希尔顿大酒店。杨瀚作为故人之后,也去了。

开宴前,在酒店外的海边,张闾蘅正推着张学良散步。杨瀚赶紧凑了上去,主动跟张学良打招呼。

你猜怎么着?

张学良依旧是那副客客气气的样子,礼貌周到,但就是不作任何其他回应。杨瀚想找个由头聊聊往事,根本插不进话。

可接下来的一幕,让杨瀚彻底傻眼了。

到了寿宴上,面对满屋子前来祝寿的宾客,张学良简直换了个人。他思路那叫一个清晰,言辞那叫一个得体,谁来打招呼,他都有问有答,精神头好得很。

这一下就把杨瀚给整不会了。

为啥对别人都能正常交流,唯独对我这个杨家后人,就一个字都不想多说?

杨瀚心里那个不解啊,简直是翻江倒海。他当场就断定,张学良这是在刻意回避。

回避什么?杨瀚当时就一个想法,肯定是关于他爷爷的那些事,让张学良觉得“不堪回首”。

03

两次见面都碰了钉子,杨瀚反倒是被激起了全部的好奇心。他决定,必须把这背后的道道给搞清楚。

刚好那几年,海峡对岸解禁了大量的档案。杨瀚一头就扎了进去。

这一查,还真让他查出了猛料。

其中一份是宋子文当年的书信,里面清清楚楚地披露了一个信息:张学良和杨虎城,在“西安事变”期间,存在着要命的重大分歧。

俩人吵得非常凶,甚至到了“几近决裂”的地步。

杨瀚一下就敏锐地感觉到,张学良对他的冷淡,八成就是源于这些分歧。

随着他挖的资料越来越多,杨瀚发现,那个一直被外界“张杨”并称、看似铁板一块的组合,在很多关键问题上,根本就没达成过一致。

而这些分歧,很可能直接决定了张杨二人后来截然不同的命运。

要搞明白这俩人为啥会吵翻,就得先看看这俩人是啥背景。

张学良,这不用多说。他爹是张作霖,东北王。他从小锦衣玉食,接受的是最好的西式教育。年纪轻轻,子承父业,坐拥几十万东北军,直接当上了陆海空军副司令。这人生,简直就是开了挂。

就算“九一八”丢了东北,他的人生走了下坡路,但他“少帅”的身份和影响力还在。一路顺风顺水的人,看世界总是要轻松自然一些。周恩来也评价过,张学良很豪爽,重义气。

杨虎城呢?完全是另一个极端。

贫苦出身,那是真刀真枪从底层拼杀上来的。好不容易拉起一支队伍,在西北那片军阀混战的地界上求生存。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,一个提着刀过活,这俩人能一样吗?

残酷的生存环境,让杨虎城看问题非常现实,他身上压根没有张学良那种乐观和天真。

04

这种天差地别的经历,不可避免地影响了他们对蒋介石的看法。

张学良对蒋介石,那是相当恭敬温和。他跟蒋介石私交不错,甚至在公开场合把蒋介石比作自己的父亲。他总觉得,凭着这份“交情”,能“劝说”老蒋改变政策。

杨虎城可不吃这一套。他早就看透了蒋介石的本质,对蒋的斗争也更坚决。

最早提出要用“兵谏”这种极端方式来“劝说”老蒋的,就是杨虎城。他觉得,“软说不行就硬干”。

但具体怎么干,杨虎城一开始也没方案。张学良最初是坚决反对的,他接受不了。他一次又一次跑去劝蒋介石,结果呢?都被蒋介石严厉斥责,骂得狗血淋头。张学良“沮丧万分,自伤饮泣”。

直到1936年11月,东北军在进攻红军时损失惨重,蒋介石还是一再逼迫。张学良这才彻底绝望,陷入了困境,不得不回头再找杨虎城商量出路。

杨虎城这次很明确,趁着老蒋来西安督战,直接扣人,“挟天子以令诸侯”。

张学良最后同意了“兵谏”,但他有个底线:千万不能伤害蒋介石,事变是为了“逼蒋抗日”,不是要引发新的内战,他不想当“千古罪人”。

事变发动后,这俩人最大的分歧就爆了。

杨虎城的主张非常明确:必须杀掉蒋介石。

他认为,放老蒋回南京,那就是纵虎归山,后患无穷。老蒋的“人格担保”,说白了就是一张空头支票,压根不值得信。轻信他的结果,必然是招来残酷的报复。

可张学良接受不了。他自认和蒋介石有私交,坚持要维护“领袖的尊严”。他认为只要老蒋愿意“联共抗日”,就可以放他回去,并且继续拥护他的领导。

俩人就为了这个“杀”还是“放”的问题,爆发了激烈的争吵。根据档案记载,那真是“几近决裂”。

05

说服不了杨虎城,张学良干脆决定“单干”。

1936年12月25日下午,杨虎城突然接到张学良的电话,让他赶紧到张的公馆去。

等杨虎城火急火燎赶到时,人傻了。蒋介石已经被张学良安排好,准备上车了。张学良告诉杨虎城,他现在就要送蒋介石回南京。

这一下,把杨虎城逼到了绝境。

他面前只有两个选择:第一,接受现实;第二,立刻调兵遣将,把张学良和蒋介石一起拿下。

可这两个选择,都不是杨虎城想要的。在这个紧要关头,杨虎城最终还是以大局为重,接受了张学良的安排,还陪着张一起送蒋介石到了机场。

到了机场,张学良让杨虎城留守西安,领导东北军。而他自己,临时宣布要上飞机,亲自陪着蒋介石飞南京。

老蒋一回到南京,立马就翻了脸。他发表《对张杨的训词》,开始扭曲事变真相。

面对蒋介石的背信弃义,两个人的反应又不一样了。

杨虎城完全不吃这一套。他对外发函,公布蒋介石做出的政治承诺,质问南京政府为啥出尔反尔。为了揭露蒋介石挑起内战的阴谋,他和东北军、17路军将领通电全国,要求一致抗日,还积极争取张学良赶紧回西安。

张学良呢?他从回到南京那一刻起,就在不断顺应蒋介石的要求。

他不断要求杨虎城释放被扣在西安的南京官员,还劝说自己的东北军部下服从南京政府。

当然,这么做并没有换来蒋介石的放心。蒋介石马上就安排了一出“会审”、“赦免”、再“严加管束”的闹剧。而张学良也在蒋的授意下,提交了一份承认自己错误的信函。

这么一来,张学良等于把自己和杨虎城都送到了一个极其被动的舆论位置上。

接下来的事,大家都知道了。张学良送蒋回南京,一下飞机就失去了人身自由。这一关,就是几十年。

蒋介石对张学良的监禁,长达半个多世纪。哪怕是1949年败退大陆,也要把张学良从贵州带到台湾,继续关押。这份怨恨有多深,可见一斑。

但张学良虽然被关,好歹性命无忧。蒋介石不杀他,因素很多,东北军的势力、张学良的国际影响,都是考量。

可杨虎城的遭遇,就比张学良惨烈太多了。

事变解决后,杨虎城先是被撤职,1937年被迫“出国考察”。“七七事变”爆发,全国抗日,杨虎城心急如焚,要求回国抗日,蒋介石不准。

1937年底,杨虎城一心报国,试图从香港回国。这下彻底惹恼了蒋介石。蒋决定动手,一腔热血的杨虎城被特务诱捕,从此身陷囹圄。

杨虎城和张学良不一样,他始终不肯像张学良一样向蒋“认错”。他对蒋的态度,从始至终都非常强硬。

这就导致了蒋介石对他的恨意,比对张学良更深一层。

1949年,蒋介石在大陆彻底撑不下去了。就在他逃离大陆前,还不忘下了一道命令:让军统特务,把杨虎城一家给“处理”掉。

1949年9月,重庆戴公祠。杨虎城将军、他的儿子杨拯中、秘书宋绮云夫妇(就是《红岩》里小萝卜头的父母)及副官、警卫员等,共八人,均被残忍杀害。

蒋介石表面上对张学良“宽宏大量”,暗地里却对杨虎城下了死手。他甚至在刚到台湾时宣称,杨虎城是被土匪杀害的。

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报复,源头其实早在1936年那个冬天,在那场“杀”与“放”的激烈争吵中,就已经埋下了。

杨虎城一家遭到惨烈报复,但他的长子杨拯民,因为在1938年就去了延安,加入了共产党,反而躲过了这场劫难。

而在延安,杨拯民遇到了另一个人——张学良的弟弟,张学思。

张学思也是很早就投身革命。两个“特殊家庭”的后代,在延安相遇了。他们经常一起聊天散步,痛斥蒋介石对亲人的迫害,很快就成了至交好友。

解放后,张学思成了海军参谋长,杨拯民则去了西部搞石油。虽然天各一方,但友谊从没断过。

杨拯民渐渐成了张杨两家后人之间的联络人。张学良家族那些定居海外的后人回国,都会专程去看望杨拯民。

张学良在海外,也听说了杨拯民为两家奔走的事。杨拯民曾托人给张学良带去礼品,张学良也回赠了亲笔题词。1998年杨拯民去世,张学良夫妇还专门发来了吊唁电。

张学良一直记着杨拯民,除了后来的这些联系,还有一个原因。

早在“西安事变”前,张学良就认识这个“毛头小伙”。杨拯民晚年还记得一个画面:1935年冬天,他跟着父亲去见张学良。当时身居高位的张学良,居然亲自给他们开车。

张学良一边开车,一边拿年幼的杨拯民开玩笑,说他今天最“神气”,“我给你当司机,你爸当副官,还有两个保镖!”

当年那个平易近人、喜欢开玩笑的“少帅”,和杨拯民这一别,就是大半个世纪。

所以,杨拯民一辈子的愿望,就是想再见张学良一面。但这个愿望,因为张学良一直被蒋家羁绊,始终没能实现。

直到上世纪90年代,张学良获准赴美,后来定居夏威夷,才算彻底自由。杨拯民赶紧发出邀请,希望张学良能回大陆看看。张学良当时没下定决心。

第二年,张学良又托人反过来邀请杨拯民去夏威夷见面。杨拯民激动万分,立刻申请出国。可就在签证办好,万事俱备的时候,他被查出了癌症。

这一耽搁,就成了永别。杨瀚远赴重洋,就是为了替父亲,圆这个未了的心愿。

杨瀚在了解了所有这些背后的故事后,再回想夏威夷那两次尴尬的会面,他心里也释然了。

张学良的大半生,都困在“西安事变”的后续影响里。他对杨虎城的感情,是极其复杂的。

晚年在口述历史中,张学良谈到“西安事变”,他说杨虎城“当然是主角啦,不过名义上是我”。他还说,自己曾劝杨虎城出国后“就不要回来了”。这字里行间,全是遗憾。

1949年9月,就在重庆戴公祠,杨虎城倒下的那一瞬间,所有的可能性,都画上了句号。

那年杨虎城56岁,留给历史的,是八具冰冷的遗体。而张学良呢?他活到了101岁,在《圣经》里参悟人生。

故友全家八口遇难,自己却活成了“活化石”。这种沉重,这种愧疚,可能还有当年“放蒋”决策到底对不对的自我拷问……这些东西背负了一辈子,他没法对一个晚辈,对杨虎城的孙子开口。

有些沉默,不是因为忘了,也不是因为恨,而是因为那段往事,太重了。